第四章 百狨之王-《川南侠隐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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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郭勋淇认为报仇的机会来了,他立即接话:“听说汉安县南连天山一带出了一伙悍匪,占山为王,侵扰良民,我们何不向上将军请命,就说出兵征缴连天山,连天山向十里就是兴文县城,孚威上将军同蔡锷交恶,世人皆知,蔡锷属下一帮人,都被我们赶到了云南,唯独姓吕的还在兴文等地盘踞,只要拿下了连天山,整个兴文县就在眼皮底下,上将军一定批准我们出兵,到时候兵到汉安县,料想这个新来的县长不能推脱,等他开城迎接,我们来个顺手牵羊,岂不是水到渠成,手到拿来?”他这一番心思,可谓一石三鸟,全被何秘书猜中。郭勋淇心想,只要汉安县纳入唐师长的势力范围,小小一个连天山,还能逃得出我的掌心!

    果然一切都在郭勋淇的预料当中,孚威将军批准后,郭勋淇就迫不及待地自告奋勇的充当前部先锋,他将赵家朱家两位老爷送来讨好的钱财照收不误,将旅部扎进朱家大院,命令部队一字排开,陈兵北岸,整个汉安县就在眼前一览无余。他像一位种地的农夫看着自家土地一样语重心长地说:“家贼好啊,有家贼了,起码证明仓库里有余粮了!”

    接到唐师长的开战指令,又是在这半个月后,唐师长的命令上面只有一个字:“打!”从这斩钉截铁的一个字上面,也可以看出唐师长被彻底地激怒了。唐师长原本不愿正面撕破脸皮开战,没有料到汉安县不给面子,不但不给面子,还虚与委蛇拖延了一个月之久,副官说道:“看来汉安县识破我们的意图了,我们是中了缓兵之计,他此刻一定有所防备……”唐师长将汉安县拍来的不准调防的电报揉成一团,狠狠地摔在地上:“小小弹丸之地,无亲无故、枪不过百,就算有防备又怎么样,告诉勋骑,给我狠狠地揍他,限他一个月之内,拿下汉安县。”

    两军对峙了一个月,零星接过几仗,双方各有损伤,杜刚和王兴会都无退兵之策,焦躁不已,这一天中午,王兴会刚去城中运粮回来,士兵正在抱着枪打盹,突然“咚咚”炮声响起,大伙慌忙看时,上游一艘小船顺流而下,小船旁边浪花飞溅,划船的一名少年头上无发,身穿直裰,是个小沙弥和尚,想来是他不知道两军在此交战,误入阵地,这时见北岸开炮,慌忙把船往南岸划。

    南岸看得真切,眼见小船驶出射程之外,炮声才停止。小和尚跳下船来,一言不发,从船舱中扶出一位老人,将他背在肩上,往岸上走来。那老人脚上流血,想是刚才在船里,被炮风所伤。杜刚吩咐士兵接住,一问,原来这名老人是附近青峰寺的住持广智和尚。杜刚久居川南,知道广智和尚在当地积德行善,附近的百姓都对他很是敬重他。杜刚连忙让人替他包扎伤口,王兴会又喊人准备下素席,小和尚狼吞虎咽,吃了三碗米饭,五个馒头。

    广智年老血衰,腿上伤口出血不少,仍是不能起床,王兴会拿来小碗,亲自将粥水送到广智口中。广智叫小和尚磕头感谢,王兴会慌忙拦住,杜刚说:“青峰寺是有名的庙宇,大师是此间活菩萨,施符化水,救苦救难,谁不知道?这次都怪我等在这里交战,累及大师受伤,我杜某不才,将来一定要荡平各方势力,混一川中,到那时天下太平,再无战火,才遂了我的心愿。”

    广智一怔,沉默了半响,说:“将军有为百姓造福的心,那是功德无量,但我想问将军一句,统一川中之后,又该如何?”

    杜刚说:“我世居此地,只求一方平安,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,若能统一川中,那已经是极大的福分,不敢再做他想,眼下自贡人马犯境,我等并无退兵之策,大师世居此地,不知可有良策相告?”

    广智微微一笑,江风吹过,岸边树木莎莎作响,他指着一棵银杏树说:“树欲静而风不止,将军请看那树上的叶子,大风过去,树叶有的落在大道上,有的落在阴沟里,归途不同,但它们都因风而落。”

    杜刚不知道如何对答,广智又说:“世人都是树上的叶子,终归要化为尘土,多少救国救民,无非争权夺利,其实树叶落在哪里,又有什么区别?乌桕仍是乌桕,银杏还是银杏。”广智双手合十,默念佛号,不理杜刚,微微转头对小和尚说道:“同光,你以为如何呢?”

    这名叫同光的小和尚对答:“师父,我本想做一片树叶,静待四季轮回,但又不知道风从何起;我又想化作清风,却怕自己无心吹落了树叶,同光愿做树下那堵墙,能庇护墙角的草木,不受风催之苦。”

    广智拈须轻轻点头。杜刚见这师徒二人对答,将他晾在一边,言谈之间,仿佛言语颇为轻蔑,他嘴角微微一瘪,心头不很高兴,但转念一想,突然泛起一个念头,他交代王兴会守住阵地,不可轻举妄动,扶着广智,由小和尚带路,偷偷往青峰寺而来。一路上见那小和尚,背着广智健步如飞,走了三里路,不用歇息,杜刚暗自喝彩。

    原来杜刚昨晚做了一奇怪的梦,梦见坐在轿子里,由四个人抬着,大摇大摆地进了县城,两岸百姓夹道欢迎。他心中暗自窃喜,但也不敢断言梦主何吉凶,因此要来青峰寺求神问卜。他打了三卦,卦象都是顺卦,又摇了签,拿着签文,要广智破解。广智感激杜刚救助了他一次,却不认同他参与这割据之争,又知这人心性平常,料想无能如何开导也不能点化,他所谓求佛问卜,无非是讨个吉利,因此也不点破,轻诵佛号,只是不回答。

    杜刚站在一边,又出声询问说:“请大师指教,卦象如何!这次交锋,主何吉凶?”广智不愿出言敷衍,只得有感而发,说了几句谒语,他双手合十说:

    “泥牛吼水面,木马逐风嘶,外无一物立,皆是本心生。”说完就闭了眼睛。

    杜刚哪里知道广智心里的想法,他边想边说出口:“哦,泥牛入水,那郭勋淇的炮弹打到水里,打不到岸上,不正是泥牛入水嘛,又什么什么本来无一物,什么什么追风,这不是说郭勋淇不日就要烟消云散,随风而逝吗?”杜刚学识有限,哪里听得懂这深奥的谒语,胡乱解了几句,再问广智,广智心中苦笑,不再作答。杜刚也不在意,自觉是个上上签,心满意足回到前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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